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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代張欽霖、左萊蓬祖師行跡新證 –以1935年三首詩文為主的歷史研究 (左家溯源)
shenlongtaiwan / 2018 年 12 月 02 日
廖偉程 2018.6 /


一、 前言:
2014 年,我們透過歷史資料的搜尋比對以及實際的田野調查/探訪,終於找到了吳國忠師爺在左家內功心法的故事中內功心法傳承的關鍵地點:山西太原東門外的三清觀【註 1】 。長久以來,苦於無法被驗證的這個道家內功心法傳承的「故事」,終於得到初步而有力的實證【註 2】 。而吳國忠師爺更進一步解讀,將此三清觀「揭秘」,讓我們對修煉此一純先天、純道家、純炁功的太極功夫有了更深入的認識(詳見吳國忠 2015)【註 3】。這些成果除了令人振奮,也開啟了我們繼續探研左家內功心法傳承故事的序幕。

本文便是秉承上述的成果,進一步對歷史文獻與資料的發掘、蒐集、考證與解讀,提出新證,證明1930年代張、左兩位祖師在太極拳和左家內功心法上的傳承關係。並嘗試爬梳整理出,在 1930 年代(民國 20 年代)初、中期,張欽霖、左萊蓬兩位祖師曾在哪裡出現?當時兩位祖師爺的動態為何?


二、 新證:1935 年的三首詩
透過仔細翻閱與比對 2003 年以後新編撰的資料《溫州文獻叢書》,我們發現了兩位跟鄭曼青太師爺同為溫州同鄉的長輩兼好友黃群、劉景晨,在1935 年(民國 24 年)時共有三首有相關聯的詩文,其內容直接與張欽霖、左萊蓬兩位祖師爺相關。這三首詩中,其中劉景晨有兩首詩,分別是〈贈張欽霖先生之恆山〉【註 4】 及〈寄贈北岳左一峰道長〉【註 5】,黃群有一首詩〈送張欽霖還恆山,兼呈左一峰道長〉【註 6】。

我們要強調這三首詩文作為歷史資料的重要性在於:第一、這是過去無論在關於整個左家內功心法傳承的故事或文獻上,從未被「同時」並「完整」提及的資料【註 7】。 第二、這詩文,是由兩位出生背景與武術或宗教完全無關的文人所寫的抒發性情之作,其無須為武術或宗教的任何門派來背書,因此所言內容的真實性和可信度的參考價值極高。

為了更清楚這三首詩的來歷以及背景,以便稍後解讀時更加順暢,我們有必要先來瞭解其作者劉景晨和黃群是什麼人?

三、 劉景晨、黃群的生平事略
劉景晨:家鄉文化事業推手
劉景晨和黃群兩人都是浙江溫州人,比同樣是溫州人的鄭曼青太師爺大了18~20 歲。劉景晨(1881-1960)字冠三,號潛廬,後改號貞晦。浙江永嘉(即溫州)城北朔門頭人。十三歲時讀鄉里的私塾,與鄰居黃群(詳後)是同學。清光緒 25 年(1899)考取學府生員。光緒 30 年冬考入京師大學堂優級師範館就讀【註 8】。

青年時期的劉景晨意氣豪邁,民國成立後,懷著報效新時代的壯志,毅然投入政治,參選民意代表。經歷幾次失敗後,在 1913 年(民國 2 年)當選眾議院浙江地區的候補議員(黃群在這年當選議員)。隨後因案被起訴,歷經多次訴訟來回(好友黃群亦參與營救)但終究還是判有罪而入獄三年三月。1922年(民國 11 年)赴北京,遞補為眾議院議員,重返政界。1923 年(民國12 年)軍閥曹錕意圖竄奪總統位,群情譁然。為捍衛法制,劉景晨兩次發出抗議聲明,無奈曹錕還是以賄選當選總統。經此事件,劉景晨自覺難以挽救時局,遂黯然告別政治生涯【註 9】。

1930 年代(民國 20 年代)開始,劉景晨將注意力轉向教育事業,先後擔任教職與公部門職務。這段期間他在上海時,曾任教上海美術專門學校和中國文藝學院而成為鄭曼青太師爺同事。後來還擔任過上海國信銀行秘書等職務,一直到 1937 年(民國 26 年)上海「八一三事變」後,才回到溫州。從此就息隱家園,致力於家鄉的文化事業。其中推動編修「永嘉縣誌」與協助好友黃群編校「敬鄉樓叢書」,是最重要的兩個代表作【註 10】。

黃群:實業家、教育家
黃群(1883-1945)字旭初,後改字溯初,號小夢,浙江平陽縣萬全鄉鄭樓村人。幼時在溫州讀私塾,1904 年赴日攻讀法政。1908 年回國後赴湖北法政學堂執教。1911 年辛亥革命,響應革命軍而膺選浙江督府代表,參與制定「臨時約法」,後被委任為南京臨時參議院參議員【註 11】。

1913 年初(民國 2 年),黃群當選首屆國會眾議員。後投入隨後的民國法政改造,並和梁啓超等同志極力提倡制憲,建立和平的共和體制,但由於缺乏群眾基礎,及軍閥專制政權掌握國家,在勢單力薄的情形下,屢受挫折,最後只能無奈離開政壇【註 12】。

返回溫州的黃群棄政從商。不數年,事業有成。其後黃致力厚實產業以建設鄉里,發起經營電信事業,集資成立醫院,創辦銀行。1921年(民國10)黃群投資開辦家鄉小學,1933 年(民國 22 年)籌措資金創立溫州師範學校。值得注意的是,1930 年代(民國 20 年)黃群還曾捐款五千元給鄭曼青祖師爺任教的「上海美術專門學校」,助其度過難關。1928 年(民國 17 年)起,為了將多年搜集家鄉名士的資料及藏書出版(藏書所名「敬鄉樓」),自行出資選刊《敬鄉樓叢書》(劉景晨編校)為溫州學術傳統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註 13】。

黃群在 1945 年(民國 34 年)過世後,劉景晨為他寫的〈永嘉黃君群傳〉【註 14】成為後人欲瞭解黃群的最佳參考資料,顯見兩人關係深厚。但這樣交誼甚深的兩位近代溫州名人,為何又會跟張欽霖、左萊蓬兩位祖師爺有關係呢?這個問題,就牽涉到鄭曼青太師爺了。

四、 劉景晨、黃群與鄭曼青在 1930 年代上海的交往
劉景晨、黃群與鄭曼青太師爺雖然同屬溫州人,但因為劉、黃較鄭太師爺大上近 20歲,因此我們相信,最初他們並不熟識。但至少在1925 年(民 14 年),鄭曼青在北京郁文大學任教的期間,與劉景晨就已經相識。這點可以從劉景晨的年表與詩得証,盧禮陽的〈劉景晨年譜〉(1925 年段),提及:「十月二十六日,重陽節,(劉)訪晤鄭曼青,同遊陶然亭。」【註 5】而此次同遊,確實有劉景晨的詩〈乙丑九日陶然亭次同遊鄭曼青韵兩首〉【註 16】佐證。陶然亭就位在北京,乙丑年就是 1925 年。

其後,正如我們前文在介紹劉景晨生平背景時所提及,1920 年代末來到上海後,劉又在上海美術專門學校和中國文藝學院任教,而成為鄭曼青同事(鄭 1928 年任教上海美術專門學校)。推論,黃群很有可能此時在上海也透過劉景晨而認識了鄭曼青,三人又同是溫州人,土親人親,往來頻繁。這可以從 1930 年代初、中期,三人之間許多詩、書、畫的往來,而可見其親密之程度【註 17】。而此時建立的深厚情誼,在隨後中日戰爭爆發後,更見珍貴。1942 年(民 31 年)太平洋戰爭的爆發讓中日戰爭進入新的局面。此時黃群60歲,身體狀況已然衰微,但仍東奔西走,積極關懷國事。這年(1942)八月,病中的黃群排除萬難,勉力第四次飛抵被日軍空襲陰霾所籠罩的重慶,終於見到鄭曼青。從鄭曼青為這次會面所留下的詩文,可見兩人在患難中真摯的情誼。(〈贈黃鄭樓群〉(見《玉井草堂詩》p.23)【註 18】。

劉、黃與鄭,三者的交往情況,因非本文的主旨,先在此略過【註 19】。從上述三人在 1930年代初、中期在上海交往密切,我們可以確立一個假設的合理性,就是:劉景晨和黃群,在 1930 年代應該就是透過鄭曼青太師爺而認識張欽霖祖師的。楊澄甫祖師爺在 1930 年南來上海,鄭曼青太師爺於是有機會在 1932 年正式拜入楊家太極拳的門下【註 20】。而張欽霖在 1930 年代初期也追隨老師來到上海【註 21】。做為楊家大弟子之一的張欽霖,此時與鄭曼青相識,自屬正常。而由鄭曼青引好友黃群、劉景晨與之相識(學拳),也屬合理推論。這點,我們後面還會以更多資料來推論其合理性。現在,我們可以先來分析這三首詩跟張、左兩位祖師的相關性,最後我們再將整個關聯起來做一完整闡述。

五、 三首詩看張、左兩位祖師在 1930 的行跡及兩人的傳承

(一) 劉景晨的兩首詩
我們首先來分析與說明劉景晨在 1935 年的第一首詩〈贈張欽霖先生之恆山〉【註 22】:

老思習健欲誰師,海上相逢共展眉。
示我剛柔消長理,知君道藝會通時。
雲深北岳宜棲隱,花發重陽悵別離。
此去丹壇參證了,春風記取再來期。


此詩前四句和後四句,分別說明兩件不同事情。前四句「老思習健欲誰師,海上相逢共展眉。示我剛柔消長理,知君道藝會通時。」說明了作者(劉景晨)對張欽霖的背景與專長的理解,並說明了兩人相會的地點。首句「老思習健欲誰師」說明張欽霖是一位可以向之學習以助強健體魄的大師。那麼,張是什麼樣的大師?又可以向他「學習」什麼樣的東西來強健體魄?「示我剛柔消長理,知君道藝會通時」這兩句說明了,張欽霖已經不但貫通了這門學藝的道理,所展示的是一種「剛柔消長」的理論,這正是我們熟悉的太極拳的理論核心【註 23】。而「海上相逢共展眉」這句,「海上」指的就是「上海」,意思就是,大家在上海相會。這明確指出,當時張欽霖就在上海,而且應該在不同場合展示過其太極拳藝。這點我們稍後還有明確證據顯示。

此詩的後四句,則述說張欽霖接下來的動態。前兩句「雲深北岳宜棲隱,花發重陽悵別離。」其中「北岳」指的是五嶽中的恆山(位在山西北部),而加上「重陽悵別離」這句,透露了張欽霖即將在該年的重陽節前後,離開上海前去恆山。去恆山做什麼呢?「此去丹壇參證了」這句說明,去恆山跟「修道」有關。而後面一首詩會更清楚說明張欽霖想去恆山找誰「修道」?劉景晨緊接著的一首詩就是〈寄贈北岳左一峰道長〉【註 24】

恆山中有地行仙,聞說修髯美且玄。
得道久懷黃石秘,逢人誰示絳翁年。
旌旗往日專邊閫,花木長春護洞天。
我欲北遊羈世網,何時從叩武當傳。


首先我們要注意的是這首詩名〈寄贈北岳左一峰道長〉透露了一些信息。「寄贈」的意思是,這首詩是要贈給左一峰道長【註 25】,但因為未能見得,所以寄託別人帶去。託誰帶去?從前一首詩中,我們可以清楚知道,即將離開上海前往北岳恆山「修道」的張欽霖,就是帶信的人。

這首詩前四句「恆山中有地行仙,聞說修髯美且玄。得道久懷黃石秘,逢人誰示絳翁年。」說明了聽聞中(合理推測,劉當然是聽張欽霖說的)的左一峰道長,是個留著長而烏黑亮麗的鬍子(「修髯美且玄」,玄就是「黑」的意思)像仙一樣住在恆山的人。「黃石秘」指的就是道家的祖師爺「黃石公」(參見《史記》張良受黃石公之秘的故事),「得道久懷黃石秘,逢人誰示絳翁年」說明左祖師因為修道家無為之道,而得美黑長鬚,根本看不出年齡。

這詩接下來的兩句十分關鍵,因為這跟我們左家心法傳承故事中關於左祖師的出身背景與修煉處所有關。「旌旗往日專邊閫,花木長春護洞天」,「閫」這個字,根據《大辭典》,音讀做「捆」,從《廣韻》得知,這字是「門限,門檻」之義。所以如果我們說「閫外」,指的就是「城門之外」的意思【註 26】。其實,這個字也就是「城門」、「關隘」的意思。而「旌旗往日專邊閫」這句中的「旌旗」,許多時候代表的是沙場或戰場。「旌旗往日」四字說明了,劉景晨聽聞張欽霖說到,過去左祖師可能經歷過軍旅生涯。在哪裡的軍旅生涯?前面說「專邊閫」的「閫」,指的是「關隘」。這讓我們聯想,吳國忠師爺所傳下來的左祖師年輕時人稱「關東左一刀」【註 27】的故事背景,關東就是「關外」,就是山海關以東。「閫」這字,讓我們巧妙地連結起這左家的故事。而「花木長春護洞天」這句中的「洞天」,則讓我們聯想到,在道教傳統的「洞窟文化」中,適合修煉的仙境常被稱為「福地洞天」。我們從山西太原馬莊三清觀的實地考察中,也發現了道觀中有「八洞」(三清觀序裏,也有「八洞修真」字語),並且庭院中有丁香樹以及若有似無的花香味(詳見吳國忠師爺 2015,《道家傳統太極拳揭秘》)【註 28】。這也讓我們對「花木長春護洞天」合理推測或許也和左、張兩位祖師在山西太原三清觀的修煉情況的描述有關。

總之,從對「旌旗往日專邊閫,花木長春護洞天」這兩句的分析中,可以確認這首詩的出現,給了本門左家內功心法傳承中左祖師在關外生平,以及太原東門外三清觀學藝的「故事」,提供了另一個角度的佐證。而這首詩最後兩句「我欲北遊羈世網,何時從叩武當傳。」除講述劉景晨想要追隨張欽霖去恆山求道,但卻被俗事所羈絆而不可得,「何時從叩武當傳」這句,更清楚說明了張欽霖與左祖師的武當道家系統傳承。

(二) 黃群的詩
我們在解讀完劉景晨的詩文後,再來閱讀黃群1935年同時期的另一首詩時,當更能成為前述合理推論的註腳。這首〈送張欽霖還恆山,兼呈左一峰道長〉【註 29】如下:

北岳有道人,髯修顏似童;學道不計年,久住此山中;
餘事精拳術,遠紹三峰翁。堂堂張先生,骨聳心且雄;
竭誠師道人,技成道遂通。飄然海上來,憂道不憂窮。
與我若有緣,數月笑語同。從學四五人,有侄權與聰;
君謂皆可教,如苗被春風。佳節近重陽,明月麗碧空。
恆山有高會,君行何匆匆?自愧無仙骨,況復困樊籠;
未能隨君往,問道致幽衷。人生苦有涯,短促如候蟲;
時至偶一鳴,忽焉乘化終。安得從赤松,萬古居崆峒?


這首詩的前面六句,是黃群描述從張欽霖聽來的左祖師是什麼樣的人?「北岳有道人」,指左祖師此刻人在恆山。「髯修顏似童」這描述跟前面劉景晨講的一樣,指出左祖師「黑鬚童顏」,儼然就是修道有成的奇人。「餘事精拳術,遠紹三峰翁」這兩句,除了同樣指出左祖師的傳承來自武當道家(「三峰翁」指張三丰)以外,更進一步指出左祖師「精拳術」。是什麼拳術?雖未講出,但對照前面劉景晨詩文裡描述的是一種講「剛柔消長」之理的拳術,那就只可能是太極拳。除了道家「內功心法」外,這是我們首次發現左祖師跟「太極拳」的直接關聯。

前六句之後,從「堂堂張先生」開始,講的就是張欽霖。「竭誠師道人,技成道遂通」這兩句十分關鍵。「師道人」的「道人」,就是前面「北岳有道人」的「道人」左祖師。這句明確指出張欽霖是師承自左祖師這一脈,而且張欽霖 1935 年(民國 24 年)的此時已經「技成道通」修煉完畢了。接著「飄然海上來,憂道不憂窮。」這兩句中,「海上來」就是「來到上海」。說明張欽霖來到上海,而「憂道不憂窮」則指張欽霖此時的心裡還是一心想著「修道」的事,對物質與經濟生活完全不放在心上。接著的六句也頗重要,「與我若有緣,數月笑語同。從學四五人,有侄權與聰;君謂皆可教,如苗被春風。」這裡黃群指出,張欽霖來到上海,除了與黃群等相處融洽交往了數個月(「數月笑語同」)之外,「從學四五人,有侄權與聰」這兩句指出,包括黃群自己【註 30】和兩個姪子黃達權、黃達聰【註 31】等四五人「從學」於張欽霖。「學」什麼?那自然就是張欽霖師承的太極拳藝了。而且「君謂皆可教,如苗被春風」,表示張欽霖教學不挑學生,即便沒練過也願意耐心教導(「皆可教」語),因而讓從學者有如沐春風的好感。而從「佳節近重陽」一句,直到詩的最後,黃群大抵說明了張欽霖即將在重陽節前後離開上海,前往恆山找尋左祖師,繼續其修煉之路。而黃群自知「無仙骨」且困于俗世「樊籠」中,因而有未能追隨前往的遺憾,並感嘆人生苦短,不知來日是否再有相逢時?

六、 結語:貢獻及展望
我們從分析劉景晨與黃群在1935年所寫的這三首詩的內容中,獲致了以下幾個關於本門左家內功心法傳承「故事」中的新線索或新證。整理如下:

第一、 行跡。1935 年(民國 24 年)時,張欽霖祖師在上海,而左萊蓬祖師爺在山西恆山(至少張祖師是這麼認為)。那年重陽節前後,張欽霖告別上海友人,前往恆山尋找左祖師,繼續修道之路。

第二、 容貌。左祖師被描述為「黑髮童顏」而看不出年紀。這符合本門左家內功心法傳承「故事」中,對左祖師的描述。

第三、 傳承。三首詩中,描述張、左兩位祖師的關聯性強,且明確指出張欽霖祖師的拳(道)藝,傳承自左祖師。而張、左兩位祖師的拳(道)藝,又是從武當張三丰一脈相傳。這也符合本門左家內功心法傳承的脈絡。

第四、 生平。左祖師年輕時應有過軍旅生涯,經歷過沙場奮戰(此為首次出現的說法)。曾在「邊關」的經歷,以及在「洞天」的可能地–山西太原的三清觀修煉。這也符合本門左家內功心法傳承「故事」的事跡。

第五、 教拳。張欽霖祖師曾在 1935 年的上海教拳。至少有黃群以及其侄共四、五人跟張欽霖在上海學拳。

關於本門左家內功心法傳承的探索,過去除了在吳國忠師爺的作品中以「說故事」的方式提及之外,幾乎未見有其他任何人,或以文章、演講、傳記、回憶錄…等方式提及相關事宜【註 32】。正所謂「孤證不立」。若世上僅有吳國忠師爺這「唯一」的說法,而無其它不同來源的資料可資佐證的話,那麼從歷史學的角度來看,該資料是無法被確認真偽的。本文以不同資料來源的三首詩文,從考證詩文的作者與鄭曼青、張欽霖祖師爺的關係,到分析詩文內容所觸及的張欽霖與左萊蓬祖師爺在 1935 年的行跡之外,最重要的是,我們發現這三首詩文所展示的張欽霖與左萊蓬祖師爺與本門太極拳傳承的關係,竟是與吳國忠師爺過去所述及的本門左家心法傳承的「故事」,有高度的契合性。至此,「孤證」之說已破。以新發現的三首詩來佐證,更加確認了從鄭曼青太師爺到吳國忠師爺所述說的左、張兩位祖師爺在本門內功心法與太極拳傳承故事的真實性。這或許是本文最大的貢獻所在。

最後,總結了以上的新線索及新証後,展望未來,我們認為幾個有關的課題是可以繼續探討與研究的:

第一、 從 1930 年代或更早的歷史資料與上述的新線索出發,我們是否可以進一步推斷張欽霖祖師爺向左萊蓬祖師爺學習/傳承道家內功心法及拳藝的時間點?(必然在1930年來上海之前)【註 33】

第二、 從本文總結的線索出發,是否可以進一步探討,鄭曼青太師爺在1930年代時,與張、左兩位祖師爺的關係與聯繫為何?並試圖說明為何鄭曼青太師爺向張欽霖祖師爺學習並傳承道家內功心法的時間點一定是在對日抗戰結束後(1945 年後【註34】)?
以上兩個問題,限於時間與精力,已非本文所能處理,特於此提出,留待日後有更全面的架構與更充實的資料後,再來做一詳實探討。

【後記】
2013 年寫〈左、張祖師爺故事考:山西太原三清觀在哪裡?〉一文時,在查找資料過程中發現本文這最主要的三首詩。當時也寫了一些東西,但後來考慮主題不同,以及資料尚未完備,因此並未放入前文。其後有機會稍微和吳國忠師爺提及發現這三首詩,記得師爺當時十分高興,囑我持續彙整資料寫成專文。2014 年探訪山西太原市馬庄的三清觀告一段落後,本該開始進行這主題的撰寫。無奈經歷過幾次工作轉換,耽擱一段時日,直到 2015 年中才又重新展開本文主題的研究。幾經波折後,終於在2015年底完成文章初稿。初稿完成後本想讓師爺過目並聽取其建議。沒想,師爺病了。心裡琢磨,那就等師爺病好一些再讓師爺過目吧。期間經過幾次修改,文章是更充實豐富了,但卻沒想到….竟是再也無緣讓師爺看到此文。宛若大地的響雷,運命之神總是在我們以為一切都會按照計劃進行的自恃中,給了一記清脆的耳光。樹欲靜而風不止,無疑是寫作此文最大的遺憾…。這次,特將原先文章中許多屬於補充性及申論性的資料和論點放入註釋中,若無考證興趣者可自行略過。同時也把文章修改成更簡練,以利閱讀與發表。期待本文能拋磚引玉,讓更多人對此主題產生興趣以共同研究。

最後,僅將此文獻給吳國忠師爺,以感念師爺的鼓勵以及教導之恩。

 

參考文獻:
1. 吳國忠 1991,《太極拳內(炁)功心法》神龍視聽文化,臺北。
2. 廖偉程 2014 ,〈左、張祖師爺故事考:山西太原三清觀在哪裡〉,收入《2014 神龍日特刊》國際神龍太極學會/中華神龍太極學會 2014. 3. 22,臺北。整個從文獻到田野的過程與記錄,見廖偉程2017,《原幾》創刊號〈記三清觀探源〉,(國際神龍太極學會/中華神龍太極學會2017.06臺北)
3. 吳國忠 2015,《道家傳統太極拳揭秘》國際神龍太極學會/中華神龍太極學會,臺北
4. 見《劉景晨集》p.275 劉景晨撰,盧禮陽、李康化編注,上海社會科學研究出版社2006.10(《溫州文獻叢書》),上海
5. 見《劉景晨集》p.276
6. 見《黃群集》p.249-250 黃群撰,盧禮陽輯,上海社會科學研究出版社2003.10(《溫州文獻叢書》),上海
7. 季培剛在談及清末到民國時期的太極拳傳人中,關於張欽霖的部分,僅錄黃群詩〈送張欽霖還恆山,兼呈左一峰道長〉,不但未錄相關的劉景晨兩首詩,亦未對詩的內容說明或考證。且季培剛談及張欽霖在上海時期活動的時間點,和其後鄭曼青相關的部分又對不起來,顯然考證尚待琢磨。(季培剛 2011,《太極往事:晚清以來的太極拳傳承系譜》,中國商業出版社,北京。P.64)
8.《劉景晨集》前言p.1~3
9.《劉景晨集》前言p.4~6
10.《劉景晨集》前言p.6~10
11. 見《黃群集》前言p.1~4
12. 見《黃群集》p.6~8
13. 見《黃群集》p.8~10
14. 《浙甌日報》民國35年(1946)7 月 9 日,第四版,展望新三六六號,收入《劉景晨集》p.107~109
15. 見《劉景晨集》p.559
16. 見《劉景晨集》pp.214~215。此詩頭幾句為:「登高作重九,此例何可廢?斜街日過午,訪曼青下斜街寓廬。良恐嘉辰逝。….」明確指出鄭曼青當年在北京,正是住在下斜街。這也是過去從未見的資料,給了我們日後追索鄭曼青20年代在北京行跡的一個重要線索。
17. 前述黃群和劉景晨許多詩文作品中可見與鄭曼青一來一往的答唱。這部分留待未來研究。
18. 全詩如下:「並世誰能識鄭樓,十年抱膝向山陬。平生太息荀文若,少日未逢劉豫州。時艱入蜀不嫌頻,豈惜輪困百劫身。為問渭濱垂釣叟,幾回東海見揚塵。」(鄭曼青1951《玉井草堂詩》,出版者不詳,影印本。p.23)
19. 未來有機會再發表下文:廖偉程 2017〈鄭曼青的雅債:兼論其 1930 年代的藝術社交生活〉,未發表草稿。
20. 根據鄭曼青為他老師楊澄甫編修《太極拳體用全書》所寫的〈鄭序〉,其中說道:「…壬申正月,岳在濮公秋丞家,得晤楊師澄甫。秋翁介岳,執贅於門。…」證實鄭曼青是在「壬申年」(1932 年,民國 21 年)拜楊為師。(楊澄甫著、鄭曼青校,《太極拳體用全書》,1934(民 23 s言),上海。收入楊澄甫著、邵奇青校《楊澄甫武學輯注–太極拳體用全書》,2016,北京科學技術出版)
21. 根據季培剛的說法,張欽霖在1930年底就已經在上海,他並引當年十二月上海《申報》中,一則關於葉大密武當太極拳社四週年活動紀念的報導中,有說到活動中有邀請張欽霖等到場,以此為証。(季培剛 2011, pp.63-64)
22. 見《劉景晨集》p.275
23. 鄭曼青在《太極拳體用全書》所寫的〈鄭序〉中說道:「天下唯至剛乃能制至柔。易曰,剛柔相摩…書曰,沈濟剛克,高明柔克…然則剛柔之用,理無二致」說明太極拳理乃是剛柔之用、是陰陽消長、動靜分合之理。(楊澄甫著、鄭曼青校,《太極拳體用全書》,1934)
24. 見《劉景晨集》p.276
25. 關於左一峰道長是否就是本門左萊蓬祖師?吳國忠師爺曾在2002年撰文回答/辨誤張章先生在《武當》2001 年第 12 期總 136 期刊出的〈台灣太極拳名師鄭曼青漫憶〉的文章中關於左家內功心法傳承的說法。吳國忠師爺在回應的第(八)點中,說道:「先師傳道,授左家:左夫子萊蓬之秘 ( 內功心法 ) 均相當慎重,同門得之僅一二而已,先師均親筆寫下「左祖師萊蓬神位」作為傳道授藝叩拜大禮之張帖,而左一峰老先生,我等信另有其人。」吳師爺不同意「左一峰」就是本門左萊蓬祖師。但我們需注意的是,這裡吳師爺否定的「左一峰」,是張章所寫文章裡的「左一峰」,而非本文所錄三首詩裡的「左一峰」。(見神龍網站,吳國忠師爺 2002 的回應文https://shenlong-taiwan.org/2013/12/29/回應武當雜誌/)
26. 《大辭典》,三民書局,臺北,1985。P.5045
27. 吳國忠1991,《太極拳內(炁)功心法》,〈故事〉pp.7~11
28. 吳國忠2015,《道家傳統太極拳揭秘》
29. 見《黃群集》p.249-250
30. 我們知道黃群也在此時向張欽霖學拳,因為 1935 年稍早黃群在〈上策〉這篇詩文中,曾說到他在這年夏天因「久患左耳鳴,近復右臂痛」,此外尚有各種病痛老況,因此告戒自己「養生宜習勞,免為風寒中」並且提到「學拳方月餘,臂痛如斫礱」。這「學拳」,指的應該就是跟張欽霖學太極拳。只不過黃群剛開始學拳,應該是不太適應,所以本來就在痛的手臂,更加如刀砍石磨般的疼痛(「斫礱」語)。見《黃群集》p.247
31. 見《黃群集》p.249,註釋(4)中,編者盧禮陽亦有說明「黃達權、黃達聰曾從其(張欽霖)習武」
32. 曾有如張章等少數人提及,但資料來源皆從吳國忠師爺的書中取得。(見《武當》2001 年第 12 期總 136 期,張章〈台灣太極拳名師鄭曼青漫憶〉)另方面,過去我們查找張欽霖生平以及學拳求道經過的資料中,亦未見有人提及其與左家內功心法與太極拳傳承的關係。即便張欽霖的女兒張志柔在晚年撰文懷念父親時,曾有提及張欽霖除了入楊家門學習太極拳以外,當年「(張)奇遇黄山陳道長親授楊式三趟太極拳」(見張志柔2007.4.2〈懷念我的父親〉河北 寧晉http://www.taijicn.net/forum.php?mod=viewthread&tid=5172)。但我們相信這「楊式三趟太極拳」與左家內功心法應無關聯。而張欽霖另一位在台弟子王延年在〈張師欽霖小傳〉一文中,曾提及張在習得楊家太極之後,「後又得理教友人之推介,得識金丹派左一峰先生,學習內功,練習吐納之術,因其能與太極拳貫通運用,自是拳術更精,左師一峰且賜以道號無畏」(王延年1972《楊家秘傳太極拳圖解》臺北,圓山太極拳總社。P.7)。上述說法疑問重重,所謂「理教友人」是誰?又是如何透過這位身份不詳的友人推介而「得識」左一峰?而左一峰又與金丹派的關係爲何?證據在哪裡?以上這些問題,毫無脈絡可循,多年來也從未得其他不同來源資料驗證,而我們也未見王延年討論或傳授任何習自張、左的「內功」(根據前書),因此這條線索幾乎無法被討論。(基本上,後來張章所說的張、左爲金丹派傳承的說法,乃是根據王延年的說法,並無新意。見張章 1995《道家玄牝氣功》,臺北,大展出版 p.31)
33. 如本文前面分析,從三首詩中有「知君道藝會通時」,表示張欽霖在1930年出現在上海時已經和左祖師學藝完畢。因此也才有1935年時想要「再」去恆山尋找並追隨左祖師繼續修道。

34. 關於鄭曼青向張欽霖學習左家內功心法的時間點,說法不一。王延年在〈張師欽霖小傳〉一文中說 1929 年(民國 18 年)時,張欽霖到南京,後又去山西及首都比試,獲全國徒手冠軍,「師兄鄭曼青氏,即於此時,向張師學得推手」(王延年1972《楊家秘傳太極拳圖解》臺北,圓山太極拳總社。P.7)。這個學推手的時間點令人存疑,容後述。而季培剛更將王延年的說法「發展」,認為1928年在楊澄甫受聘于南京的中央國術研究館時,而張欽霖亦因此遊歷至南京。鄭曼青「即於此時向張欽霖學習推手,並跟張學了道家金丹派內功」(見季培剛 2011, p.63)這更厲害了,按照季培剛的講法,鄭曼青此時不但向張欽霖學了推手,更學了「道家金丹派內功」。如若從時間序來看,這應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原因在於1928年時,鄭曼青根本還未正式從楊澄甫學習太極拳。如前述,正式拜楊澄甫師在1932年。即便鄭在1930年已經從葉大密處接觸到太極拳,那也不可能在這之前一、兩年就先跟張欽霖學高級的推手與內功。這中間疑竇重重,有待釐清。

刊登於 2018 年《原幾》雜誌 02

原文連結 :
1930年代張欽霖、左萊蓬祖師行跡新證 –以1935年三首詩文為主的歷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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